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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小号,想到什么写什么。

随笔


苏沐橙的头发是出道前的夏天染的。

  

是第三赛季才开始没多久的时候,陶轩找叶修商量这事儿,本意是希望包装一下。毕竟官腔说得如此得体又恰到好处的副队即将于本赛季末退役,推出的新人如果不够夺目不够亮眼,哪怕是冠军队,赞助商也是不可能续签合同的。




吴雪峰已在赛季开始前就跟队里说好了,这将是他最后一年比赛,原因无外乎年龄到了和该忙其他事儿了。


外界总是说吴雪峰运气好,搭上了叶秋这趟往总冠军来回跑的班车。但叶修自己心里清楚,他找上吴雪峰的时候,对方已经大四快毕业了,不仅于电竞行业来说算高龄,他的人生也已经规划得非常完整:读大学、考研留美、家里投资移民在排队…丢下录取通知书来打电子游戏原本不可能出现在他的人生轨迹里。


“你得庆幸我不是ed进的那所学校。”面对得知自己今年原计划是出国读研(理论上来说现在都该拿到F1签证买机票了)而有一瞬间错愕的刚满十八的小队长叶修,吴雪峰语气轻松地把有关自己未来的问题一笔带过。


“那是什么?”


“Early  Decision,你理解为提前批。单论那所商学院的项目,我要是ed进了还不去,我得被全美的高校拉黑了。”


第三赛季某次主场常规赛结束后,叶修溜出体育馆,带着跟陶轩一起来看比赛的苏沐橙去吃抹茶千层,看着甜品店的电视机在播吴雪峰代表嘉世的赛后采访,他想,幸运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回到小沐橙的染发风波。


叶修作为离经叛道的典范,其实对染头没啥意见——天地良心,他甚至离家出走就为了打游戏,染头是什么大事吗?但是他不理解陶轩想让苏沐橙染发是为了包装:“游戏打好了就行了,哪儿需要整这些花里胡哨的?”


苏沐橙冰雪聪明的,早早看出来了陶轩和叶修在经营理念中的不合,但她也清楚,叶修这情况着实不能公众露面。小姑娘出来打圆场,说没关系呀我觉得可以染,叶修还想再说什么,苏沐橙抢答,我想染,我挺想漂漂亮亮的。


叶修闭嘴了,开始老妈子一样操心伤发,奈何自己没染过没有一手经验。于是叶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一二三期生,发现一期生染头的几个黄毛全退役了,三期生王杰希杨聪赵杨一个比一个正经,居然就只有二期生这群混小子染得花里胡哨,看来下次得去蹭他们的饭。


那时候的故事还很早,早到第三赛季才开始不久,早到魔术师的奇迹还不是前辈嘴里的传说,早到繁花血景的盛世刚刚唱起了战歌,早到王朝的神话还远未到崩塌之日,在空气中悄无声息地蔓延,于各个地方落地发芽,窸窣生长。


早到苏沐橙还把陶轩当她的家人。




然后叶修就在那年全明星的时候大摇大摆地去蹭二期生的饭。叶修一进包间,张佳乐都愣住了,还没来得及嘴炮,他就自个儿拉了张椅子往张佳乐和方士谦中间坐下,挤得张佳乐又往孙哲平那边儿挪了挪,转头就见叶修拿茶烫碗筷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等那边方士谦吟唱结束刚打算骂他蹭饭不打招呼不要逼脸,他又及时打断,问:你们几个跟哥说说,染头有啥注意事项不?


这不怪二期生想骂他,好吧,也不怪他想蹭饭。二期生又有张佳乐又有方士谦,两人都爱搞场子,再加之百花早年基本全是二期生,其队长孙哲平又是个行动力极强的主,二期生私下聚会远比其他届的同期生要多得多。用魏琛的话来说——“你要找二期那群小兔崽子?现在肯定窝哪儿干饭呢。”


“啧,是我不想聚吗,要不你们去说服老韩来搞一期生聚餐。”叶修眼疾手快从方士谦筷子下抢走了一块漂亮的蒜瓣儿肉,方士谦破防,大骂他老年人不要来吃年轻人这桌,而叶修理直气壮回答道。




林敬言心思比较细腻,忙着把话题带回来:“你要染头?”——语气充满了迷惑,质疑,惊讶,和“你又不出镜商业活动你专门染头给自己看吗?”


“哦,不是我,是我妹妹。她下赛季出道。”叶修忙着盛汤,头都不抬地解释。


这可是天大的八卦。场上沉默了,但不包括孙哲平和张佳乐,毕竟百花那俩疯子对任何新事物的接受度都非常高。孙哲平甚至在喝汤进行时,一脸平静地吹开汤面的浮渣,淡定得仿佛已经见过人妹妹了。张佳乐则迅速略过了“叶秋居然有个妹妹”“叶秋的妹妹下赛季就出道”“这怪物的妹妹估计也很强”“下赛季麻烦了”“话说出道为什么要染头”等等问题,秒答:先看看你妹妹想染什么色吧,这决定了要漂几度。想染的颜色越浅,漂的度数就越高。


叶修大喜,直夸张佳乐上道,筷子都放下了(也可能因为他已经往碗里夹了不少菜了),看起来好像在认真听讲。




张佳乐一开始的时候头发还漂得比较狠,九度米白染了樱花粉,和他账号卡的发色一模一样,不过经常掉成那时日还不算太流行的薄藤。后来他懒得长期护色了,给换成了颜色更重更深的玫瑰红染发膏,这样新长出来的黑色发根也不会太显眼。孙哲平当时夸了句好看,经理也觉得这颜色不算太张扬又非常有个性,他就干脆把酒红色长发人工半永久了。


当然,狠不过方士谦。


方士谦漂了整整十度,一头白发打理得一丝不苟,长出来一点儿黑的发根他就又在宿舍自己给漂了,还天天洗头,用他从淘宝物色了八百家买来的各色各样的去黄洗发水保护他那头白毛。不得不说,方士谦这么折腾下来,不张口嘴炮就看起来特别人模狗样日漫少年,戳中了冲国人的白毛控,以至于出道起就女粉甩别人八条街。


“老了啊,”当时十九生日才过没几个月的叶修看着各家战队才出道的二期新秀们花里胡哨的头发,点了根烟,感叹道,“哥都要跟不上潮流了。”


吴雪峰伸手给他把烟掐了,说小孩子少抽。




“所以伤发吗?”兜兜转转,叶修问出来了最关心的问题。护色麻烦保养麻烦都是其次,他确信苏沐橙要是想,就不会在意麻烦,但是太伤的话,当哥的还是非常舍不得,哪怕苏沐橙自己不在意。


张佳乐自从听到是妹妹要染头,掏心掏肺出谋划策,说伤发质肯定是伤的,只要漂了都会伤,不过也看人,你妹妹要是发质本来就好那问题不大,伤头皮倒不至于,别让漂白剂糊头皮上就好了。方士谦则开始瞎几把吹水,说怎么会伤,染个头而已又不是剃度。


叶修看了看张佳乐的酒红色头发,又看了看方士谦的白发,觉得还是张佳乐比较有说服力。




专心抢菜的孙哲平这时候才加入聊天(不怪他,他又没染,这话题本来就没啥参与度),说,张佳乐的头发还好,撸起来还是很顺手的。


此话一石激起千层浪,原因无他,主要是张佳乐不让人碰他头发。张佳乐虽然打理得没有方士谦勤快,但是因为他是长发,还扎着小辫子,同期生和开荒一代的这些狗逼个个都喜欢找机会犯贱去拽一把,但张佳乐不肯,他越不肯这些狗逼就越想摸,于是张佳乐护着他那小辫子跟母鸡护鸡崽子似的,靠近他半米全部当作老鹰处理,飞起就是一脚,浑身上下写着莫挨老子(的头发)。


但是很明显,孙哲平长期在半米范围以内活动,为此被叶修嘲笑过张佳乐该不会是把你也当鸡崽子了吧。当时孙哲平挑了挑眉,什么也没说,看着张佳乐冲过去要和人打架,接着就被孙哲平拽着小辫子拉回来了。


张佳乐当时大叫,“孙哲平你手欠是不是?!”,但下次还是自然而然地把人放入他的半米领地内,孙哲平下次还是忍不住手欠,然后如此循环。




孙哲平获得摸张佳乐头发的特权,是有故事的。


起因非常简单:张佳乐懒得吹头。


才和张佳乐搭上伙儿的时候,还是第一年赛季的夏天。那年的夏天来得特别早——联赛刚起步,队伍还没有二十支这么多,首支冠军队的诞生之日,蝉甚至才刚开始鸣叫——且他是应届高考生,理所应当地迎来了十八年来最早的一个暑假。


他俩当时线下网友见面一开始还端着架子。网上戴着耳麦嘴炮再多次,哪怕之前还视频通话过,但怎么也是隔着两块屏幕,仍然会让一切都失真。直到真见面了,孙哲平看着张佳乐在他前面蹦蹦跳跳地走着,像太阳下暴晒了一整天的棉被,连呼吸都是暖黄色的,鲜活得有点不真切。


——然后几周之后,孙哲平肯定了张佳乐是真实的,因为他发现了张佳乐的一堆毛病:比如喜新恋旧,买一堆东西舍不得丢;比如想起一出是一出,刷到个短视频在瑞平新上的电影就拉着自个儿买了今晚的票;比如爱吃零食,彼时他俩还住一间房,储物柜里塞满了张佳乐囤的各种薯片辣条曲奇饼巧克力(建达巧克力棒放那儿化过一次后张佳乐不得不忍痛转移战地,把零食直接铺桌面上)。


再比如这会儿,张佳乐又找不到自己的皮筋了,风风火火地冲到孙哲平身边问有没有见着——自然是没见着的,从他头上掉的难道还能掉到孙哲平脚边不成——但是孙哲平早已习惯,伸出了自个儿的左手:上面套着三根备用的黑皮筋。张佳乐大喜,扒拉了一根下来胡乱把头发扎起来,拍着孙哲平的肩说还是大孙靠谱。


得,就他这样自己还需要端什么架子。孙哲平淡然,一朝看开,开始着手把私人领地的墙给推掉。





于是自从他和张佳乐迅速而默契地跨过了装模作样的尴尬期后,张佳乐开始什么话都开始跟他说,然后他发现,张佳乐还有个毛病,洗完头不爱吹,非常容易倒头睡一觉起来头痛欲裂。


原本男生不爱吹头是人之常情——谁他吗爱吹头,麻烦死,还伤发。问题是张佳乐是长发,自然干得很慢,不吹就会导致水汽攒在头皮上,第二天不头痛就有鬼了。


但张佳乐真的在这方面懒死,他洗完之后拿毛巾呼噜两下就觉得差不多了,宁可多花十分钟在打开steam逛一圈,看看新rpg的游戏预告,加加心愿单,都懒得站浴室里吹头。于是毫不意外地,因为不吹头睡觉,第二天头痛——也没到鬼哭狼嚎的地步,但是会在孙哲平叫他起床的时候痛苦地爬起来,晃了晃脑袋,略微可怜地说,我头痛。


然后次数多了,孙哲平终于看不下去了,也不知道是看不下去张佳乐头痛还是看不下去张佳乐明知道会头痛仍然懒得一批,孙哲平踹了人一脚,说,滚过去打你的游戏,头偏过来,我给你吹。


就这样,孙哲平在当时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况下,拥有了随便撸张佳乐头发的特权。




彼时张佳乐在玩传送门2,孙哲平把吹风机从浴室拿出来,拔了充手机的插头,坐床上给人吹头。风开的是低档,怕烫手也怕伤了张佳乐的头发,孙哲平轻轻地拨着,任凭西柚味的洗发水扑了满鼻。他看着张佳乐把传送枪当自动手枪玩,还时不时指点:“往你右上角开,不是,你抬头,没看到吗,就那儿。”


孙哲平语气颇凶,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但张佳乐和他厮混习惯了——才两三个月,但自从决定打职业赛以来,他曾经的生活就有点像上辈子了,所以也可以说孙哲平在他的这辈子里已经存在了一辈子的时间——根本不当回事。你乐哥玩游戏还是你孙哲平玩游戏?更何况孙哲平下手很温柔,看起来也没真在气恼。话说大孙真的有生气过吗?张佳乐突然想到,然后摇了摇头,好像在给出否定答案,结果被孙哲平抬手一记暴栗,说乱别动,玩游戏都定不住你的头是吗?


吹风机的嗡嗡声,主机的风扇在散热,游戏的音效,窗外叫苦的蝉,风的轻哼,零零星星辨别不出来的什么品种的鸟叫,张佳乐没关提示音的手机不停弹出来的QQ通知,孙哲平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背后指挥着该往哪儿开枪,两人就这么理所当然地浪掷彼此的光阴。


眼下孙哲平突然福至心灵,来了句:“乐哥,舒服吗,考虑办卡吗?”


张佳乐愣了一秒,然后发出惊天爆笑(感觉走廊那一头的技术部都能听到),笑得从椅子上滑下去,孙哲平也懒得捞他起来,就着张佳乐坐地上的姿势弯腰继续给人吹头。张佳乐还在笑,肩膀抖个不停,搞得孙哲平抓他头发都抓不住,发丝从他的指缝间滑过去,末了干脆关了吹风机等张佳乐笑够了再说。


抬头看见窗外,夏天七点多的天还没怎么黑,瓦蓝的幕布上还有火烧云来过的痕迹。还早,孙哲平想,时间还早。




故事回到后来那次聚餐,叶修摔筷子大骂张佳乐为什么不让哥几个摸头发。


那语气那神态那措辞,不知道的还以为张佳乐是从叶修手头抠走了野图boss的最后一击。张佳乐刚想反驳,被孙哲平拉着辫子扯回来了——孙哲平,人送外号二期生中的叶秋,同期生的垃圾话天花板,但因本人风格强势,喜欢抢攻,很少会主动说垃圾话浪费时间,久而久之其垃圾话能力成了某种被动技能。眼下气氛到了,孙哲平想,是时候噎几句叶秋了。


“你现在转会百花,努力几年混到队长,应该就能摸到他头发了。”


方士谦在旁边笑得有点生活不能自理,连对面私下一直温文尔雅的林敬言都没绷住在笑。老梗了,叶修摇摇头,有意思吗,这都多老的梗了。但确实好笑。上赛季叶秋喊话韩文清转会,眼下就被孙哲平如法炮制。结果叶修还没搓出来新大招,张佳乐迅速倒戈,在桌子底下踹了孙哲平一脚,笑骂道:“你乐哥的头发是他妈什么战利品吗你以为是你小子当队长就能摸的?!”


当然不是。那时候还早,百花的双核摆明了平起平坐,正队副队都只是口头的名号。退一万步说,孙哲平心里也清楚,哪怕自己不再是百花的队长了,张佳乐也是会允许自己呼噜他头发的。




“受不了了你们二期生了,哥走了。”叶修吃完饭,也问清楚了染发适宜,此行不虚,当即擦擦嘴脚底抹油开溜,方士谦后知后觉这逼人逃掉了AA结账的事儿,天啊,怎么会有人这么不要脸。


回酒店的时候叶修开始在心里盘算着:当务之急就是确定苏沐橙不会想整方士谦这种漂过头的白发,其他都好说,最好哄着人选暖色系,听张佳乐说头发漂了后自然呈现黄色,那黄色橘色是最优选,掉色了也看不太出来,多好。


回去后聊完这事儿,苏沐橙眼珠子滴溜溜一转,出于自己的喜爱,也替陶轩未来营销考虑,选了橙色,方便做应援色和出周边。


叶修陪她去染发前一天,她已经读完高中走流程参加了高考并且在家瘫着吹了三周空调了(此前叶修忙着打季后赛)。小姑娘早已出落得亭亭玉立,放平时自然很多人回头,可今天这时候不一样,体育馆周围的人都忙着欢呼着神的加冕,而王朝的神正偷偷摸摸地从安全通道溜出来,轻车熟路走到和苏沐橙约好的地儿,长吁一口气,“终于能吸烟了,憋死我了。”


第二天一大早去理发店的路上——理发店是叶修之前认真搜过一圈大众点评挑出来的,原本是想丢给几个二期生来帮忙做攻略,奈何没人在杭州染过头,被迫自己摸瞎——叶修还在反复确认,你想好了吗你真的要染吗,别说伤发,你一旦出于商业目的去染,陶轩不会允许你停止的。


苏沐橙笑着说没事呀,橙色挺好看的,又明媚又鲜艳,我挺喜欢的,陶哥也喜欢。


“那行,”叶修点点头,“你要是之后有什么护发的问题,都可以去问张佳乐,QQ我之后发你。”


然后叶修又像想起什么似的笑起来,补充道,“但是别这几天去,百花那对双核昨晚被哥揍懵了,指不定这几天忙着骂我呢。”




那时候的故事还很早,早到黄金一代还未在各自的战队出道,早到所有人提到张佳乐的时候只会想到他元气活泼的模样,早到孙哲平这个名字仅仅意味着意气风发斗志昂扬的少年,早到百花还是双核的代名词,坐拥着最佳搭档的名号,宣扬着1+1>2的理念。


早到距离张佳乐被迫改掉从孙哲平手上薅皮筋的习惯,还有整整一个半赛季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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